着他的目光望去,见文渊阁外正有一队净军举着火把经过,甲胄上的反光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道金线:“可大宗伯郭正域依然上了弹章,说新增科目是‘以术破道’。”
“所以要借圣人之。”高务实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周礼》,翻到《地官大司徒》篇,“‘以土会之法辨五地之物生’,这不是农学?‘以土圭之法测土深’,这不是算学?我让翰林院的老学究们注释新科目的时候,每章都引《周礼》、《考工记》的句子,他们总不好说周公制礼便是奇技淫巧吧?”
那肯定不敢,毕竟孔圣人最崇周礼,否认周礼岂不是否认孔圣?这对儒生来说简直百死难赎了。
他又拿起一本名为《农政全书》的初稿,书页间夹着一片稻叶:“新科状元徐光启说,他前两年就在上海试种占城稻,用格物之法改良灌溉,亩产比福建老家多出五斗。我打算等他庶吉士散馆之后,便立刻派他去应天府学开讲‘农田水利’,那些说‘君子不器’的士大夫,总不能说徐状元的稻穗不合圣人之道吧?”
“师相好手段!”叶向高哈哈一笑,忽然注意到墙角立着个一人高的浑天仪模型,铜铸的星官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师相连天文算学都要教?”
“非教天文,是教算历。”高务实走到浑天仪旁,指尖划过刻着二十八宿的铜环,“京华内部找西洋人比对过,双方历法各有千秋……就是说,我朝历法尚有精进空间。我让工匠学堂的算学生参与修订《大明历》,那些老钦天监虽不满,却不得不承认,用勾股术算黄道坐标,比以往的推算准得多。”
他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个锦囊,倒出几粒黑褐色的种子:“这是从暹罗带回的耐旱稻种,在陕西试种成功。我打算让各府学的农学课都设‘种子房’,让学子们亲手试种各地良种——当他们发现用算学算株距、用格物知肥性,能让收成翻倍,自然会明白实学的好处。”
叶向高看着高务实眼中闪烁的光,忽然想起昔年初见时,那个在文华殿与先帝侃侃而谈军制改革的年轻恩师,如今虽已贵为元辅,但眼中那股子“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锐意却分毫未减。
“师相是否已然规划完全,”叶向高忽然问道,“若试点顺利,三年后全国学宫都要增设新科,所需的教材、教具、师资,朝廷如何负担?”
“负担?”高务实轻笑一声,展开一幅《京华商社分布图》,“你看这扬州、苏州、杭州等地的商社,每年上缴的商税便够养十个工匠学堂。
我已与商社方面说了,每招收一名学徒,便捐出一两银子给当地学宫——你不要瞪眼,我这不算什么破家为国,京华各部巴不得学宫多培养些懂算学、格物的匠人,否则全靠京华工匠学堂自己培养,就算数次扩招,也已经赶不上京华扩张的速度了。”
他又指向塞北的标记:“还有九边的军屯,去年用京华的轮轴翻车,多开垦出两万顷旱地。我让各卫所的儒学也开农学课,教军士之子改良农具——这些屯田的收成,足够抵消增设科目所需的粮饷,而且颇有余裕。”
此时,小宦官端来茶盏,高务实却顾不上喝,又从匣中取出一叠信笺:“这是各省督抚的密报,山东巡抚说,当地士绅听说学算学能免田赋丈量之苦,已有百人联名请求在济南府学设算学斋;湖广巡按则称,麻城梅氏愿意捐出族学,改设‘格物书院’,条件是允许梅家子弟优先选修考科目。”
叶向高接过密报,见每份上都有高务实的票拟的批复,不是“准奏,着工匠学堂派教习”,便是“令布政司拨银三百两购置教具”。
忽然,他注意到一份来自西域的军报,安西总督请求调派算学生去测算伊犁、安集延两地屯田水渠,高务实的批语是:“准调工匠学堂算学优等生十人,沿途费用由京华商社西域分社承担。”
“师相这是要让实学从江南的水田,一直开到西域的戈壁?”叶向高忍不住感慨。
“为何不可?”高务实走到舆图前,指尖划过玉门关外的好几处屯田区,“当年张骞通西域,带回来的不仅是葡萄苜蓿,还有胡麻榨油之法、骆驼负重之术。如今我们教西域的军民算学、格物,他们学会了开凿更好的坎儿井、改良出更适合新品种良马的马具,难道不是另一种‘凿空西域’?”
他说罢转身,从案头拿起尚未写完的《教改条陈》,笔尖在“财政”一节重重顿了顿:“进卿,你看这——我打算将各地的‘赎罪银’、‘良绅银(即荣爵收入)’统统归入‘实学专款’,往年这些银子不少都进了内库,如今拿出来办教育,官们纵有怨,也不好说天家不爱财而爱办学是什么坏事吧?”
不得不说,“亚父”这个称呼带来的一大好处就是,现在高务实甚至能插手内帑了,不知朱翊钧要是知道,会作何感想。
窗外传来更夫打梆的声音,已是子时三刻。高务实揉了揉眉心,忽然笑道:“说起来,最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