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 / 5)
在那昏暗、静寂的火车站上,两个特工人员把总统从轿车里扶出来,搀他站稳了脚步。他的个子高出他们许多,穿了一件天鹅绒领子的大衣,头上那顶灰色的宽檐软帽拉得很低,被凛冽的寒风吹得呼扇着。他一只手抓着个特工人员的胳膊,另一只手拄着手杖,一瘸一拐地朝有栏杆的斜坡踱去。走到跟前,他戴上手套,一路上颠着双腿,把自己拖上了列车殿后一节的车厢。站在若干码之外的维克多-亨利可以望到他那宽阔的肩膀在大衣下面起伏着。一个高身材、帽子上插了一支摇摇晃晃的棕色翎毛的女人手里拿着一张迎风抖动的纸跑过来,碰了维克多-亨利的胳膊一下。“上校,你上总统这个车厢。”
走上斜坡,帕格才明白总统为什么戴上手套:那钢制的栏杆很凉,把他手上的皮肤都粘住了。一个侍役领着维克多-亨利走过餐具室。这里,另一个侍役正用做鸡尾酒的震荡器哗嘟哗嘟地摇着冰。“先生,您呆在这儿。等您做好准备,总统就请您过去陪他。”
这是一辆普通的普尔曼卧车隔出的一个房间,强烈的火车气味也和一般车厢一样。绿色的椅套上满是尘埃,也破旧了。维克多-亨利把大衣和帽子挂在一个小套间里,拢了拢头发,剔了一下指缝,又用软纸在他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上轻轻揩了揩。火车开始慢慢滑行,既不震动,也没有声响。
“坐下,坐下,帕格,”总统坐在一张安乐椅上向他招手。
“你喝什么?有威士忌加柠檬,因为哈利整晚上都喝它。可是咱们配点什么都可以。”
“总统先生,威士忌加柠檬就好得很。谢谢您。”
哈利-霍普金斯懒洋洋地坐在绿沙发上说:“你好,上校!”
按说生病的是罗斯福,其实,两个人比起来霍普金斯的样子更难看:消瘦,胸部凹陷,肤色发灰。总统的脸色是红润的——也许在发烧,他那眼眶发黑的眼睛炯炯有神,潇洒的红色蝴蝶结和他那宽大面庞上的快活、轻松的神情很相称。坐在椅子上,他体格魁梧,虽然从裤管上可以看出他的腿可怜地只剩下了骨头。帕格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华盛顿和林肯也都是个子高得非凡的。
“帕格,你对于诗怎么样?”总统那种有教养的口音这个海军军官听了总感觉有些不自然。“你可知道有一首诗最后的两句是:‘没有我不肯坐的火车,也不管它往哪里开。’1啊,这就是我眼下的感觉。仅仅上了这辆火车就使我觉得好了一倍。”总统把手背放在嘴上,粗声咳了一下。“哦,算好了九成吧——假如这是条轮船,那就会是一倍啦。”
1引自美国女诗人米莱(1892-1950)的诗集旅行第三节。
“先生,我也更喜欢坐船。”
“怎么,你以前抱怨的话又出来了,水兵?”
“没有,先生,真的没有。我很高兴在作战计划处。”
“是吗?那么我听了很高兴。自然,我丝毫也不知道你跟那些英国伙伴在搞些什么名堂。”
“先生,我明白这一点。”
总统逗趣地把眉毛挑了挑,接着说下去:“我连一点点影子也不知道。昨天国防部长收到了你起草的那个东西,等它蹦回到勃纳-沃克勋爵手里时,他会看到上边修改的地方象是我的笔迹。那也只不过是偶然相象。”
“我记住这一点。”
“一定要记住。你记得,在转交的那封信第一页上,有一句是这么开头的:‘当美国参战的时候’。一个和我的手迹一模一样的人把那个十分可怕的字句划掉了,改成‘万一美国被迫参战的时候’。这个改动不大,可是十分重要!”这时,侍役送来饮料。总统拿了一高脚杯桔子水。“大夫的命令:大量大量的果子汁。哈利,那东西你带来了吗?”
“在这儿哪,总统先生。”
“那么,咱们就动手研究吧。我想吃顿快餐,然后想法睡它一会儿。帕格,你在火车上睡得好吗?”
“睡得好,先生,只要能把车里的温度调节好。不过一般要末热得烤人,要末冷得可以结冰。”总统把头朝后一仰。“哈,哈,听我告诉你一个国家机密:美国总统也遇上了同样的麻烦。他们正在替我建造一辆特殊的钢甲车。我已经告诉他们:别的我不在乎,但是暖气设备一定得灵!哈利,咱们叫快餐吧。”他看了一下表。“帕格,你饿吗?我饿啦。我再告诉你一个国家机密:白宫的伙食大有改善的余地。告诉他们我要鲟鱼和鸡蛋。我想吃鲟鱼和鸡蛋已经想了好几天啦。”霍普金斯到前边去了。
就帕格所知,总统这个车厢是一辆正规的普尔曼游览车改装成一间起居室的样子。他本以为总统的车会更神气些。罗斯福一只胳膊肘靠在椅子的扶手上,另一只放在膝盖上,以宁静、豪迈的神情朝车窗外望着。“我确实觉得一分钟比一分钟好。你们没法设想我是多么喜欢摆脱那个电话。你的孩子们怎样?一个在海军里开飞机,还有一个是个年轻的潜艇军官。”
维克多-亨利知道总统喜欢炫耀他的记性,可这仍然使他很吃惊,很感动。“他们都很好,先生,可是
↑返回顶部↑